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傷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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傷鶴

葉青玄抹掉粘在臉上的血跡,看向一旁的草叢。

“郡主為何要選擇此時?方才寺中更方便些。”從一旁的叢林中走出一人。

是雲青,身著燕北將服。

從一開始宮中起火雲青便在偏門與葉青玄會了面,葉青玄也是從一開始便知道了言玦起兵,燕北,嶺南,蜀中駐紮的燕北軍,暨南軍和合包圍之勢,圍攻陵安,陵安的禁衛抵抗不過幾日。

雲青則是秘密安排了一隊人守在壽慈寺周邊,昨日禁衛上山之時便已被他們發現,雲青從陵安抽出前來寺中,葉青玄囑咐他秘密跟著自己,不得命令不得露面。

“雲青,我想離開陵安,這是唯一的機會。”葉青玄擡起頭,顫抖著唇說,這個想法從起火那日夜間便如夢魘一般纏繞著她,她明白這是她離開最好的機會,她知道她走了自私,可不走,那些回憶會日日纏著她,夜不能寐,生不如死。

“雲青,你回去,帶著紅絲他們離開,不論什麽借口,只說我死了。”跟著聶惑翀,一行人死於山匪手中,合理不過。

雲青捏緊手中的弓箭,緊緊抿著唇,不作回答。放走她辰王不會放過自己,可不放過,他於心不忍。

“好,我答應你,你救過我,救過紅絲,不論因為什麽我都會答應你的。”雲青將葉青玄收拾好的的包裹還給她,又拔了自己的家丁囑咐將葉青玄送下山。

樹下的桔圓亮玻璃的屋頂可以看見,從山峽升起了縹緲的霧氣,樹梢微微擺動,沙沙作響,葉青玄深深鞠了一躬,跨起包裹,路上不曾回頭。

她糾結了許久,終是決定離開寺中,雲青會保護好寺中眾人,會帶著紅絲他們好好生活,這場大戲中,只有她沒有了繼續下去的念頭,若是回了那座牢籠中,她知道,再也不會好起來。

“郡主,前邊就是官道,這是我們將軍的行令,從這裏出去便是卞州,卞州還算安穩,這裏面的盤纏夠郡主生活了,這本來是我們將軍給紅絲姑娘準備的,就怕又什麽萬一,沒想到還真用上了。”家丁呵呵笑著,從懷中掏出一疊交子,遞給葉青玄。

葉青玄接過交子,瞧著家丁重新登上上山的路,心間像是終於掙脫了囚禁已久的悲傷,雨過天晴。

再見了,陵安。

“姑娘稍等,此時還未天亮,這城門得天亮才能打開,京中近些日子亂的很,大家都得按規矩辦事。”城門守將沒有為難葉青玄,答應了天一亮便會打開城門。

葉青玄便蹲在城門一旁的石椅上,攏緊身上的罩衫,懷中抱著包括,此時天邊已然沒了昨晚的猩紅,廝打聲也漸漸小了下去,隨著天邊第一抹紅暈。

葉青玄思索著出了城該去哪裏生活,沈小英,這個許久未想起的名字突然浮現在腦海中,她早就忘了自己是二百年之後的沈小英,她活成了葉青玄,那個被鎖在深宮中,一生不得志的葉青玄。

——但須姑娘明白,管中窺豹,始終看得一隅,偶見一傷鶴,卻不知誰是傷鶴。”

——未曾生我誰知是我,生我之時我是誰。

——姑娘切記,姑娘只是窺管人,只可看,只可看。

——浮生如夢亦如煙,一步入夢,兩步隨俗,三步四步何所出,一步錯步步錯,糊塗,甚是糊塗。

那老嫗算的真真準極了,她意欲偷得半分玄機,勸將自己搭了進去。

葉青玄想,那便去陽城好了,那裏天氣風景都好,蓋一間小屋,她女紅進來不錯,開間繡坊也好,或者就拿著這些交子混吃等死也夠活,左右之後的生活是好的。

“速報,若有逆賊言祁、卓寧等一幹人等消息,賞金萬兩。”車馬喧囂,一斥候挾刀穿過長街,於城門口停下,張貼懸賞,又大喊這重覆了一遍內容。

大局已定,言祁,雖比歷史上早了月餘,但結局終究沒有改變。

葉青玄緩緩閉上眼睛,拿起帽衫遮住臉,靜靜聽著路人一擁而上圍住懸賞令,一言一語地討論著今日京中發生的事情。

誰做皇帝對於老百姓並不重要,吃喝不缺,他們便並不會在乎政治,真正在乎權利的人只有那些自以為得利於權勢之人,可權勢,能捧你上天,也可將其摔入泥濘。

得勢之時風光無限,失勢之時唏噓不已,自以為是力挽狂瀾、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之才,實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。

葉青玄揉了揉幾晚沒睡算賬的眼睛,覺得在此處小憩一會兒也可。

“臣接郡主回宮。”

葉青玄在即將入睡的時候,聽到了熟悉的聲音,心如墜深淵,睜開眼,映入眼簾的是谷雨,谷雨身著鎧甲,站在她面前。

“郡主,臣接郡主回宮。”

“谷雨,你為什麽會在這裏?那他怎麽辦?”葉青玄瞧著本該在言玦身邊保護他的谷雨,又急又擔憂。

“郡主放心,殿下現在身邊有很多人保護他,奴才也是殿下吩咐來保護王府,以免有賊人不軌偷襲。”谷雨繼續說道“殿下吩咐,若成了,郡主要分毫不差的回到宮中去,若不成,奴才會帶著這群人找個清凈的地方去了,絕不連累郡主。”

葉青玄默不作聲。

許久說道“谷雨,我求求你,你放我走吧,就當我死在這場戰事中,沒有人會知道的,我不願意回去,你明白我的痛苦,這是我唯一可以解脫的機會。”

那些過往她無法再去面對,也無法去承受,她是個懦夫,只有假死在這樣戰事中她才會遠離陵安,遠離過去。

“郡主,你不能對殿下這麽殘忍,殿下不能沒有你。”谷雨不忍,聲音嘶啞著,身上還有沒有散去的硝煙味。

“若我回去會死在那裏,你也無所謂麽?”葉青玄提起報覆,擡腿想要離開,谷雨抓住她的手,葉青玄怎麽用力也掙脫不開,疾聲呵道。

“郡主和殿下經歷了那麽多的痛苦,終於到了這一日,殿下一定會護郡主周全的,奴才從小便跟著你們,實在不忍心你們走到今天這一步。”谷雨紅著眼,低垂著頭,但依舊不肯放開她。

“谷雨,你自己信麽?他為什麽三年從不曾找我,我為什麽離開宮中躲到這寺裏,我們會有什麽好的結局?我們配得上什麽好結局?”葉青玄咬著唇,眼中因為熬了幾個大夜充斥著紅絲,大聲的質問著谷雨。

“郡主,奴才想賭一把,賭郡主和殿下會有一個好結局。”

“谷雨,你知道你會輸的麽?”

谷雨緊緊抿著唇不做回答,猩紅的眼睛流露出不舍。

終於,葉青玄踏上了谷雨帶來的馬車,再次走上回京的道路,差一步,就差一步,她就自由了。

“你哪裏來的消息我在此處?”葉青玄低聲詢問著騎馬守在車側的谷雨。

“這行令是雲將軍的。”

“你們連雲青都不信?”

葉青玄探出頭,滿眼震驚,因為是雲青的行令,他們便要明白雲青為何突然要出城,甚至可能一直都有人秘密盯著雲青。

“郡主,沒有人可以相信。”谷雨轉過身,冷冷地看著她。

葉青玄腦中混沌一片,谷雨,那個單純善良的人,發生了什麽變成了這般模樣,究竟你們經歷了什麽,才能從蜀中走到陵安。

三年後的初冬她再次站在宮墻前,宮裏被燒了大半,滿目瘡痍,踏著進來的屍首萬千,洇紅了石磚,斑駁的炭跡染了一路的宮墻,血腥味、炭焦味、腐肉味混雜在一起,葉青玄忍著壓下胃中的惡寒。

她是從偏門回來的,谷雨說陛下在大慶殿裏處理政事,詢問要不要去見見他。葉青玄坐在在車中想來許久,她不知道見到言玦該說些什麽,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見他。

“回北苑吧。”

初冬的北苑一片蕭條,滿地的枯葉看起來許久沒有人打理了。

“北苑荒涼了三年,陛下昨日已經下旨將北苑修整出來,還沒開始動工。”谷雨帶著葉青玄走進正堂,將堂中幾件剩的不多的家具擦了一番“郡主先將就著住,宮中有幾處好的宮殿,只是陛下說郡主住慣了這裏,也說了隨著郡主挑。”

“就這裏吧。”葉青玄將包裹放在地上,盤腿坐在地上,呆呆望著天空。

鐵銹一般的烏雲擠壓著天空,掩去了剛剛的猩紅,沈沈的仿佛要墜下來,如絮般的雪從壓抑的縫隙中漏出。

谷雨見葉青玄的神態便打算離開,走了兩步聽到身後葉青玄說

“谷雨,這個賭你一定會輸。”

即使會輸,他也要賭一絲的可能。

“我總是盼著郡主和陛下能得償所願的。”

得償所願,願啊,已經沒什麽願了,怎麽得償所願呢。

回來的第二日,前邊的太監得了旨請葉青玄去一處地方,說可了郡主心事。

葉青玄不假思索跟在身後,葉青玄站在大慶殿前,躊躇不前,她不知道等在殿中的是誰。

“郡主,人就在裏面。”

葉青玄點點頭,走了進去。

這是她為數不多登入大慶殿的時候,八歲第一次見娘娘是在大慶殿,娘娘和文帝坐在上面,葉青玄行了中原的禮,帶她來的嫲嫲牽著她的手,葉青玄仰著頭努力的看著,只是逆著光,那日,她始終沒有瞧清娘娘的模樣。

葉青玄夢到無數次這個場景,她努力的想要看清娘娘,下一瞬,什麽都不剩。

“是你?”

葉青玄順著聲音看去,在角落蹲著一個素衣批發男子,瞧了半天葉青玄才認出,那是文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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